谁说思念无声
2024-11-23 17:51:20
沈醉:战犯改造见闻(36)彝族将领卢浚泉
我和卢浚泉,虽然说不上“他乡遇故知”,但也可以说是“狱中遇熟人”,多少比生人要谈得来一些。
卢浚泉原来是担任云南部队第93军军长,我在昆明时,和他在几次宴会上见过面。
我当时的印象是,这个人言行谨慎,态度还算诚恳,所以,在几次交往中,还算是谈得来的。
我到北京战犯管理所后,彼此见面都是同样地问一声“怎么你也在此”这句话,可以说,这是战犯们初次见面必然要问的,这中间包含了无限关怀、无限辛酸,也带有很庆幸都还能活着的味儿。
总之,这虽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也成为一句很普遍的话,不当战犯,在一般正常生活中意外相逢,即使也可能用上这一句话,但语气、心情等绝不会是这样。
我过去只知道,1947年秋,云南省主席卢汉为了表示对蒋介石的忠诚,而把这支云南部队交由孙渡、卢浚泉等亲信率领,去东北与共产党争夺东北地盘。
不久,由于东北战局紧张,卢汉怕孙渡统率不好,把自己这一份家业送掉,便请求蒋介石把孙渡调任热河省主席,滇军第六兵团司令由卢浚泉升任,并将这支部队调往热河。
当时,范汉杰任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第六兵团驻防锦州。孙渡任热河主席他不反对,但不能把第六兵团也带到热河去。
为此,两人都一再向蒋请求,结果是第六兵团暂时不动,等东北战局安定下来再说。范汉杰为了想长期留下第六兵团,又发表卢任锦州警备司令,这样整个兵团也就跟着留下来了。
卢汉为什么不信任孙渡而愿把自己的本钱交给卢浚泉呢?
卢浚泉旧照
原来卢浚泉是卢汉的幺叔。他们是云南彝族中三大家族纳吉家,属于彝族上层统治者——黑彝(占有土地、奴隶和武装的奴隶主)。
卢浚泉的父亲卢元达,在清末花钱捐了个游击,但壮年时死去。他的妻子却很能干,不但善于治家管理“娃子”(白彝),还能骑马打枪。
奴隶们对这位“卢大人”的夫人十分敬畏,而她对小儿子卢浚泉也特别疼爱,所以,卢浚泉所受到的教育比他哥哥姐姐都要多,在云南部队中,也是官运亨通,仅次于唐继尧的妹夫孙渡。
新中国成立前,云南的两个著名的统治者龙云和卢汉,许多人说他们是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
卢浚泉告诉我,这是以讹传讹。龙云是卢汉的大舅父纳吉瓦梯的第四个儿子,原名龙登云,后来,去掉中间那个登字,叫龙云,比卢汉大11岁。
他们都是住在金江北岸松萝村,只是表兄弟关系。不过,后来卢汉又娶了龙云的表妹龙泽清为妻,这样一来,就更亲上加亲了。
卢浚泉是他母亲亲自交给龙云和卢汉的。所以,他们两人对卢浚泉都特别照顾,凡是遇到有危险的事绝不让他去,而有好处的事总是少不了他。
所以,他在滇军中虽无赫赫战功,却能一帆风顺,最后能成为统率滇军的兵团司令,原因就是如此。
按照卢汉对卢浚泉的一贯看法是,守成有余而创业则不足,所以,卢汉辛辛苦苦创建的家业,总是放心交给他。
我和他同在一起学习改造几年中,虽只很短一段时间同过组,但两人间的交往还确实没有断过。
我对卢浚泉最感兴趣的事,是爱听他讲彝族人的生活等。因为,他是奴隶主,虽然长期过着汉族上层社会人士的生活,但他自幼便熟悉彝族人的情况,所以,即或随便聊聊,也可以使我增长不少知识。
过去,我只知道彝人常常抓汉人去当娃子。可是,他说抓娃子的事并不多,而且,只有接近汉人居住的彝人才经常去抓,一般情况下,大奴隶主成百上千的娃子并不是抓来而是本族中世世代代保留下来的。
这一点,他再三向我解释,但我并不感兴趣,而专门追问他抓娃子的情况。
他告诉我,有那么一小撮强悍的彝人(汉族人称之为夷蛮子)不从事农业生产,有些还是小奴隶主,手下有几个或十多个奴隶。
他们往往埋伏在一些偏僻的小路上,遇到单身汉人,只要不是老头老太太,而是有劳动力的男人或女人(有时也抓十来岁的小孩去培养成奴隶),便一拥而上,一面堵住嘴巴,不让叫喊,一面蒙住眼睛,连拉带推,边拖边打抓到山林里去。
这些人并不让抓来的汉人当娃子,而是卖到深山彝寨去当奴隶,身体强壮的可以卖几十或上百两银子。
这些地方不使用钞票,还是用银元宝和碎银子。有些娃子被一卖再卖,卖到深山老林,就一辈子没有逃跑出来的希望了。
身体差一点的或女的,价格较低。抗战期间,有些大学生被抓去,反而不像当苦力的值钱,他们要的是劳动力而不要文化。
我非常同情那些被抓去的人,我多次问他,抓去后有没有逃回来或赎回来的?
他说,极少数有冒生命危险逃回来的,个别也有赎回来的。逃跑的娃子十有八九,被抓回去或被摔死或被猛兽吃掉。
因为,彝寨都离城镇很远,不用说逃,就是放走也不易找到归路。何况,奴隶主一到晚上就把娃子关进木柜中。木柜是从上面掀起来才能进出。奴隶主就睡在柜子上面,想要爬出来,非把奴隶主掀下来不可。
当然,也有疏忽的时候,如每逢彝族什么节日,奴隶主及管家等都喝得酩酊大醉时,娃子也能趁机逃跑的。不过,得做好很多准备工作,否则,第二天又会被追回来。
被追回的娃子不一定会被杀掉或打死,只和人们对自己的牲畜逃走一样,找回后打骂一下就算了,因为这毕竟是自己的财产。
关于娃子被赎回的事虽然不多,但他却说了一段很有趣的赎回两个美国空军飞行员的经过。
那是抗日战争期间,从云南飞越驼峰的美军飞机,有一次出了故障,驾驶人员便弃机跳伞,有两个飘降在彝族深山区。
彝人一看,天上飘来两位黄头发、绿眼睛、身材魁梧的怪人,以为是什么天菩萨下降了,便举香火跪拜相迎。由于言语不通,两位美军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他们一句也听不懂,这更增加了神秘感。
后来,“天菩萨”只好以手代口,先指指嘴巴作举手持杯状,他们这一下看懂了,知道要水喝;接着,指指肚皮,这样他们就把水和水果虔诚奉上。
等到开饭时,又把酒肉等供在他们面前,这两位便大吃大喝起来。这时,几个黑彝(奴隶主)毕竟要聪明些,他们忽然想起,听老人说过,神仙是不食人间烟火食物的,怎么这两位天菩萨却和凡人一样,不但吃这些,而且也和凡人一样要拉屎撒尿。
但是,毕竟是从天上来的,还得供养。有一位最聪明的黑彝,决定进一步试探一下,便让抓来的几个女娃子侍奉两位天菩萨,考验考验他们。
因为,女娃子的劳动力不如男娃子,而且不敢逃跑,所以比较放心。
黑彝对抓来的女娃子,不管怎样年轻美貌,一般不愿拿来当妻室,因为怕生下小孩来不好处理,让小孩长大当娃子,又不忍心,这是自己的骨肉,让当黑彝,别的奴隶主会反对,不是纯血统。
所以,许多妇女被捉去没有成为压寨夫人,主要是怕生混血儿不好处理,尽管白彝强奸女娃子则是常有的,但也不敢收为正式老婆。
所以,一般女娃子便和汉族男娃子混在一起生活,生下的孩子便是奴隶。
当这两名美国空军飞行员看到奴隶主派这么多女人来招待他们,便一再表示感谢。可惜语言不通,他们便学汉人双手合十作起揖来。奴隶主看到,这一种礼节和庙里的菩萨一样,就更加相信这是天上下来的神仙了。
派去照顾这两人的女娃子是汉人,她们都见过外国人,也看到过飞机,听人说过从飞机上可以跳降落伞这种玩意,但不愿去戳穿,因为她们对奴隶主一向仇恨,现在要她们去招待外国人,可以不去劳动,都十分高兴。
开始,这两个美国空军飞行员对这几个女娃子看不上眼,因为她们既不擦口红胭脂,甚至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再加上她们穿得破破烂烂,这比起他们搂着逛大街的“吉普女郎”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抗日战争期间,专门有那么一些爱赚美钞和吃洋货的年轻女人,不少是大学生,她们大都能说英语,在和美军勾搭时,美军爱把她们载在吉普车上招摇过市,所以被人称为“吉普女郎”)。
不过,人和许多动物不同,不一定为了繁殖后代而发情,往往在酒足饭饱之后,总是喜爱有那么一点“余兴”,才能满足。
这两位惊魂甫定,饱暖之余,自不免也有“灾星未退,色心又起”之感。这些女娃子不用浓妆淡抹,毕竟都是雌性,而且,具有一种女人的天然美和健康美。
特别使这两个美国空军飞行员无法克制的是,她们每夜睡在火塘边的草垫子上的时候,都是在熊熊的火光下,毫不在意地把衣裤脱下当枕头和披在身上当被子盖。
她们的面孔虽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但与他们在印度等处“喝咖啡”时玩弄当地肤色棕黑的女人大不相同,因为,那些女人脸孔和身子一个颜色,而这些女娃子身上却很白净,加上火光之下,更显得白里透红。
他们一看,便以为这是在有意识地引诱他们。其实,这是因为奴隶主对奴隶不给衣服穿的缘故,白天出外劳动不能光着身子,所以晚上都得把衣裤脱下来,免得在草席上摩擦破了,同时还可以当被子盖。
奴隶主自己也穿得不好,大山里没有地方可以买到布,自己手工织很慢,奴隶们吃还不太成问题,因不吃饱不能干活,而穿就是最困难的事了。
有些奴隶被抓时穿什么,便一直穿到被折磨死去,还没有更换过衣裤,所以,不能不十分小心爱护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可这两位美军飞行员还误认为,这等于在等待他们去享受什么。
刚开始,他们试图接近她们,尽管她们毫无拒绝的表示,有时对于他们手没遮拦还报以一个迷人的媚笑,但从她们从不洗涤的身上和头发上,发出那种难闻的气味,使他们感到有点倒胃口,性趣(不是兴趣)毫无,总算平安无事过了几天。
招待这两位“天菩萨”的地方,是一座独立小屋,平日是作奴隶主招待别的奴隶主的地方,等于汉人的客室一样,在铺满草席的房中央,有一个火坑。
夜晚山上冷,所以要烧火取暖,他们和她们都是围着这个火坑边沿睡觉,只要滚几滚,就可以滚在一起。
中国有句老话,也用到了这两位美国空军飞行员身上了:“……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大约过了不到一星期,每晚面对这许多裸体女人,他们当然不是中国的柳下惠,便由白天动手动脚而发展到夜间去揭破衣破裤了。
正当他们过着中国皇帝式的夜生活,拥有三宫六院和刘阿斗一样“乐不思美”的时候,被那个管理女娃子的“母夜叉”去向奴隶主告了密。
这个女人也是被抓去的女娃子,因为生得太不平整的脸孔,使男人一看就有点害怕。不过,据说她也和一个比她短半截的男人结了婚,还生下一个和她一样高的男孩。
她因上山挖猪草被抓去当娃子有十多年,得到奴隶主的信任而当了一名女管事,这十来个女娃子都归她管。
开始,她看到这两个身强力壮的外国佬和女娃子们轮流做爱,以为也可以轮到她。不料,这两个人看到她那面孔和干瘦而无曲线的身子,实在没有一点可爱的地方,所以,她几次学毛遂自荐,也没有能分得一杯羹,便在一气之下,于半夜这两个人都左拥右抱之际去找奴隶主。
奴隶主一听,立即找他手下的头人、管事们商量、研究。这两个“天菩萨”居然发生这种情况,究竟他们是什么怪物,应如何对付?
据说,有一半人都认为这是两个瘟神,应当马上杀掉,也有人认为,这是两个“琵琶鬼”的化身,只能用火烧掉才不会使全山寨的人遭灾,十多个人商量了半夜都没有结果。
大家对怎样对付那两个“天菩萨”,意见都不一致,最后,还是那个奴隶主毕竟见多识广,他不但曾去过汉人居住的城市,而且还听过《西游记》天蓬元帅因调戏嫦娥被贬下凡成为猪八戒。
他思索很久之后,便宣布:这两个“天菩萨”肯定是“风流神仙”,在天上乱搞男女关系,可能因为胆子越来越大,玩弄过一些玉女之类还不满足,而去调戏什么观音和织女等女菩萨,被揭发告到玉皇大帝那里。
玉皇大帝一怒之下,把他们贬到人间来吃苦受难,所以,他们只能从天上降下来而不能再升上天去。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便恍然大悟。特别是他们认为,现在还敢乱来,如不按玉帝的旨意让他们吃点苦头,继续寻欢作乐,老天爷会处罚他们的。
怎样来处罚这两个“风流菩萨”呢?奴隶主认为,唯一的方法是把他们当奴隶使用,取消对他们的一切优待和供奉,叫他们去做苦工。
奴隶主对被抓去的汉人,第一道制造成奴隶的程序,是给两只脚改造一下。
汉人是穿惯鞋袜的,奴隶主怎么会给奴隶发鞋袜,不穿衣裤可以劳动,然而不穿鞋袜走山路,不但大小石块受不了,还有荆棘、毒草等沿路皆是,劳动力再强,脚不能走有什么用呢?
所以,对娃子的脚首先得改造成不怕刺、不怕石子砂粒、不怕烫,什么地方都能走,奴隶主有一套简单而又有特效的高招。
这两个美国空军飞行员第二天一早起来,由于夜间太过多一点,当他们看到太阳升起,不是红彤彤而是黄蒙蒙时,便预感到有点儿不祥之兆。
首先,是所有的女娃子连衣裤都没有穿好就被一起叫走,丰盛的早点也不送来,而进来的是几个身强力壮的白彝,他们把这两位“风流菩萨”带到一个竹棚内,让他们坐在一条长条凳上,先用绳子把他俩上身捆在凳上,并把两脚分开捆在木头上。
他俩以为要被杀掉,因为两把小尖刀在两个白彝手中紧紧握着,吓得他俩大喊大叫,但这有什么用呢?
捆好之后,两个握刀的人便坐在小椅上,抚摸了一下那双穿惯皮鞋的嫩脚,就熟练地在他俩的脚底板上用刀尖划了起来。
他们是那样有分寸地在脚底上划成半寸见方的斜格,当血还在向外流的时候,一大把捣碎好的草药放在一片蕉叶上往脚底上一一贴,再用绳子捆好。
几天之后,这两位美国空军飞行员脚底板上便结了一层网状厚疤。这比穿什么皮鞋都方便,什么地方都敢走,并可免去穿脱鞋袜的麻烦。
由于他俩身体特别壮,便专门担任伐木和运木的工作,不干便得挨打。所以,他们也只好每天去干。由于,脚上套着铁链,跑是跑不动的,只希望能有机会遇上懂外国话的人,能使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一定能营救出去的。
天下事,往往是无巧不成书。有一天,这两个外国娃子正在搬运木头,被另一个奴隶主手下一个“羊排长”发现了。
(“羊排长”是被抓去当奴隶的汉人里劳动力不强、专门替奴隶主放羊的娃子,一般只能牧放30多只羊,和一排兵的数目差不多,所以习惯称呼这类娃子为“羊排长”)。
他过去是一位中学教师,被抓去后便当上了“羊排长”。当他发现这两个傻大个的背后还有一块白布,上面隐约可见的“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体保护”,知道是两位盟军士兵,便和他们用英语交谈。
这两个一听到对方用英语问他们时,真是如同见了亲人一样,高兴和难过的眼泪夺眶而出,便一五一十告诉这位教师,并请他设法送个信到美军驻华总部,一定给予最优厚的报酬。
这位“羊排长”一听,知道是发财的机会来了,便做好准备,不惜冒生命危险要逃出去报信。
终于,在一个彝族什么节日的夜晚,他趁奴隶主一家和他的管家们喝醉了的时候,偷偷逃了出来,一经报告美军当局,立刻就有人请卢浚泉等彝族中的头面人物派人去联系。
结果,是以每个2000银圆、10支卡宾枪和1000发子弹作交换品,把这两个被认为犯了天规的“风流菩萨”赎了回来。当然,那个“羊排长”也因祸得福,领到几万元美金的奖赏。
我还想多问一点彝族人的生活习惯和恋爱结婚等,卢浚泉不愿再谈,我还用钦佩彝族人的话,去讨好过他。
我说,抗日战争中有名的台儿庄大捷打死那么多日军,云南部队中的彝旅官兵和云南官兵起了很大作用,这一点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当年六十军的英勇善战,已经载入抗战史册了。
他也同意我这番话,不过,一谈他在锦州战役被活捉时,总长长叹上一口气。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难过?
他说:彝人最重信诺,答应了的事,真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不像汉人,老是开空头支票,什么“来生效犬马之劳”呀!“结草衔环”呀!
谁知道来生谁变人,谁变犬马,即使是神童也记不起他前生受过什么人的恩德,不幸成了犬马,谁还能记得前生有过什么恩怨。这不是骗人的鬼话嘛!
我想问他的事,他不愿再谈,而我没有问他的事,他却坦白地告诉过我。
他说,第六兵团在锦州战役中被歼灭,他被活捉,除了解放军在战略战术上,比国民党高明这一主要原因外,还有不少其他原因。
而最使他不满的,是中央军对地方部队歧视,既要使用地方部队又不相信这些地方部队将领,比如范汉杰要他兼锦州警备司令,却派他的亲信王育生来当参谋长,还派另一亲信杨兆铭任督察处长,这不是把我这个司令架得空空的吗!
锦州被围时,中央嫡系部队得到飞机空投支援,云南部队却得到极少。
他最为气恼的另一件事,是锦州兵站不给他的部队补充弹药和粮秣,反过来,围攻锦州的解放军却有一个炮兵纵队,辖有两个炮兵师,有加农炮、臼炮、野炮,而且弹药充足。
锦州炮兵指挥黄永安也以没有炮弹为借口,不肯支援他的部队作战,最后,是集中几十门不同口径的迫击炮来阻止解放军的进攻,这哪有不失败之理?
他说锦州战役一开始,就举棋不定。原来准备突围出去,以便集中兵力阻止解放军入关。
一切都准备好,又突然奉令,不准突围而要坚守待援,结果,援兵久久不见来,只盼到蒋老先生一份亲自发来的电报,大意说锦州关系全局,请吾兄坚守待援等话。
他把电报拿给第93军军长盛家兴和新8军军长沈向奎看。他们把头一摇:“老先生一到没有办法时,就来称兄道弟,顶个屁用!”
结果,虽然拼命奋战,几个团长都战死也没法顶住,援兵始终不来,范汉杰这才下令突围。最后,他身边剩下不到两个营的兵力,便和范汉杰等一大批高级将领一同当了俘虏。
在劳动中,我开始看不出卢浚泉有什么特长,可是,一到农场,就显出他的本领了。
有一次要修猪圈,管理员问谁会砌墙,他立即报名。我想,这个人还有股子勇气,我经手修建过不少房屋,知道砌墙要有一定技术,否则,越砌越高,一不注意就墙倒人伤。
我只是看人砌过,不敢冒充内行,只报名愿当下手。他却拿起瓦刀,很快把一道砖墙砌好,而且砌得很整齐。
我好奇地问他,什么时候学到这一手的,他说过去他对吃穿不太讲究,而对住却很喜爱弄得舒适点,常自己设计造房子,自己监工,有时还拿起瓦刀来砌砖墙。
他告诉我,一堵墙砌得齐不齐,主要是要吊一根线,随时检查歪不歪,因为眼睛看起来不易准确,有一根线悬在墙边,就容易校正了。不过我有吊线,也没法把墙砌整齐,所以,只能给他搬运砖石和搅拌石灰等。他砌的砖墙和墙的石坎都没有倒塌过。
我爱当他的下手,还是想问他有关彝族人的事。有一天,他接到一封很长的家信,看完之后,他主动向我谈了彝族人的问题。
他十分高兴地告诉我,彝族人已越过封建制度和资本主义制度,从奴隶社会制度一跃而进入社会主义社会了。
他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很关心那些被抓去的汉人娃子,现在,不但再没有抓娃子的事,而且,所有的娃子都恢复自由了。汉人都回去了。
原来的娃子也不再受奴隶主的统治,因为奴隶主除极个别犯了严重错误的没有得到安排外,绝大多数都安排了适当的工作,成为政府中的各级干部。有些娃子也当了干部。”
他说,这次的家信这么长,就是告诉他,有个娃子当了干部后,与汉族干部一同吃饭。因他多年习惯是蹲在地上吃饭,吃完碗里的东西,再去盛的时候,筷子没地方放,就含在嘴里。
他和汉族干部吃饭时,也是蹲在椅子上,吃完去盛饭时,也习惯地把筷子放在嘴里。当他从嘴里把筷子拿出来去夹菜时,因为筷子上沾的一些饭菜渣子掉到菜碗里,有个汉族女干部表示出怕脏的样子。
他一看就发了火,便趴在桌上,向几碗菜里吐口水,吐完便走。他以为,这一走会要大闹一场。当他走到快出餐室的门时,回头一看,同桌的一位汉族领导干部除了批评一下那位女干部外,还若无其事地把他吐过口水的菜照样在夹着吃。
这一下,他反而感到难过极了,连忙回去表示歉意。那位领导只轻轻说了一声:“以后彼此都注意一下就行了,吃饭吧!”
我听卢浚泉讲完这些后,收工回去,便赶紧把它写在我的日记本上,没有想到,今天抄出来成为我的回忆录的材料。
我相信,浚泉兄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会点头含笑,因为,他一直是希望汉彝团结如兄弟,永不再成冤家对头。
今天,他的这一善良而美好的愿望已彻底实现了。“娃子”也将成为历史上的名词,我不写出来,可能被老一代的人们遗忘,年轻人也许才第一次听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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